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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3章 憐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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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別使性子了,快上車吧。”何朗道。

徐湛搖頭:“就說我宿在王府……我去沈大夫……那裏待幾日。”

“好端端的,你在跟誰賭氣?”

徐湛澀聲道:“那本日記是父親命你偷出來……放到我抽屜裏的吧。”

“……”何朗一怔。

“從你突然出現在……白雲觀時……我便猜到了,你根本就是……尾隨我們來的。”徐湛極度虛弱,上下牙有些打顫,斷斷續續的說。

“你……你不要誤會了,”何朗被人拆穿,目光有些游離,“大人的本意可不是要利用你……”

“他想教訓我,挖了個坑給我跳……”徐湛打斷何朗的話,神情懨懨的說:“我不要面子的嗎,這樣回去給他看見,他該更加得意了……送我去醫館!”

“別白話了我的小祖宗!”何朗為難的往馬車上看了一眼,才道:“快,先上車。”

徐湛被他半攙半抱的登上馬車,掀開厚厚車簾,看到車裏坐著的人,便楞住了,然後回頭狠狠的瞪了何朗一眼。

“楞著作甚,還不上車來?”父親低沈的聲音響起。

徐湛費力的鉆進車廂,有些背後說人壞話被抓現行的尷尬,可他想起今日受的這份罪,便毫無愧色的上了車。

“能坐嗎?”林知望問。

徐湛看了眼座椅上厚厚的鵝絨墊,便知道他有備而來,心中更加委屈,連聲爹也不叫,便一點點試探著坐下。

外面傳來何朗命車夫打道回府的聲音,馬車突然晃動,顛的徐湛五官都虬結在一處,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。林知望只好扶著他側身躺倒,讓他將頭枕在自己的腿上。

徐湛渾身長刺般的不自在,緩了口氣便掙紮著要起。

“別動。”林知望冷著臉數落道:“看看成了什麽樣子,還往外跑,家裏盛不下你嗎?”

徐湛太過疲憊,半闔著眼瞼含含糊糊的說:“我怕您看著……心裏不舒服。”

“呵,”林知望頗有些小肚雞腸的反問,“我不該得意嗎?”

卻沒能聽到徐湛的回應,低頭去看,便見他半昏半睡的一動不動,額頭燙手,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,看的人又氣又憐。

“何朗,”他一面將大氅披蓋在徐湛身上,一面對探頭進來的何朗吩咐,“把車駕穩一點。”

便是這麽大的聲音,也沒將徐湛吵醒,直到馬車拐進胡同,林知望才不得不叫他起來——回家了。

不知徐湛夢到了什麽,猛地打了個哆嗦醒來,緊接著便是一通劇烈的咳嗽,聲音沈悶,像要把肺咳出來似的,林知望拿手托著他的臉,就著昏暗的光線,可見滿手都是他嗆出血沫。

“湛兒?”林知望一驚,吩咐何朗道:“背他回房,立刻請沈大夫過來!”

“沈大夫來不了。”何朗焦急的說:“被禁衛軍看管著。”

林知望這才發覺去醫館的確是最好的選擇,可現如今他不敢再搬動徐湛,只得命人去京城最大的醫館濟世堂請大夫。

徐湛被何朗背回臥房,下人們燒水、鋪床,為徐湛擦臉更衣,自是一同忙亂,曹氏因聞訊趕來,不知發生了什麽,又弄成這副樣子。

林知望強作鎮定,對她道:“大夫馬上就到,你明日還要進宮說話,沒必要在這兒熬著,回去睡吧。”

曹氏特意從城郊回來,只因明日要進宮向太後請安。

曹氏搖頭:“哪有兒子生病,母親高枕安睡的道理,我去後面吩咐備些流食,待他醒來多少要吃一點。”

林知望知道,她仍對辰兒的死耿耿於懷,繼母難做,視同己出是理所應當,稍有差池便要受人非議。念及此,便也由她去了。

曹氏再回來時,有下人稟報,宮裏來了兩位上差,帶著太醫來的。

林知望忙出門應對宮裏的人,曹氏留在房中,陪同太醫給徐湛把脈問診。

徐湛聽著耳邊嘈雜的聲音——太醫一面診脈一面翻動他的身體,然後清創、上藥,何朗誇張的敘述他今日的經歷——先是覺得心煩意亂,後來實在太累,終於失去知覺,墮入一片黑暗。

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,夢裏他仍是鄉間無憂無慮的少年郎,或心無旁騖的閉門讀書,或與郭莘把酒言歡,或與秦姑娘結伴出游,他不必為保護父母親族以身犯險,更不必為保全懷王的地位煞費苦心。沒有皇儲之爭,沒有波詭雲譎的朝堂,就算刻薄如大舅和舅母,也算不上險惡之人。

“大人,我來吧……”何朗的聲音斷斷續續在耳邊響起:“離上朝不到兩個時辰了,回去歇一會吧。”

“老五,替我向吏部告假。”是父親的聲音。緊接著,便有人用筷子蘸清水抹在他幹裂的嘴唇上。

“兄長,”五叔措辭著勸道:“陛下責罰湛兒,也不是全無道理,事後又派太醫來診治,已是難得的恩典,兄長就算告假,也待下朝之後再說,免得被人曲解為心懷怨懟,大做文章。”

父親輕輕嘆息著:“要命的還在後頭呢,天一亮,必有宣撫司的人上門問話,我怕他一人應付不來,又要逞強。”

“應付不來便不應付,裝暈就是了。”

“竟說渾話!”林知望斥他:“你侄兒都比你懂事的多。”

林知恒連連認錯,又道:“兄長既選擇置身事外,索性就不要插手,別讓侄兒白遭了這份罪不是。”

林知望不再說話,看著床上病怏怏的人,心中五味雜陳,沒說幾句話便將林知恒轟了出去。

意識逐漸清晰,他知道太醫和閑雜人等都已經離開了。屋內點著數盞燈,有些晃眼,徐湛擡小臂擋住眼睛,牽動身後的傷口,疼的一陣戰栗。

“醒了醒了!”是常青輕快的聲音:“快拿水來。”

徐湛費力的睜看眼,父親正坐在窗邊,手裏捏著書,眼睛也不往他這兒看。襲月用湯匙餵了他小半盅清水,驅走了口中火燒火燎的焦渴。

待他們各自散開,林知望才放下書來到床邊,看著徐湛蒼白的臉問:“怎麽樣,哪裏難受?”

“沒有哪裏……難受。”徐湛搖了搖頭,冷汗淋漓。

林知望伸手去摸他的額頭,不料他警覺的向後一躲,不顧身後傷痛,眼底帶著難以掩飾的怯懦。

“亂動什麽,我能吃了你?”林知望極為不滿的蹙眉。

“不……不能。”徐湛頓了片刻,懇切的語氣同他商量:“爹,時候不早了,回去歇一會吧。”

林知望似笑非笑:“敢是知道我要罵你,才醒過來就攆我走?”

徐湛面色蒼白,混沒了往日的神氣,啞著嗓子說:”出去闖禍是我不對,可那招禍的東西只能這般處置,您這樣選,我也這樣選,也算……彼此心照不宣吧。”

林知望只是看著他,半晌不語。

徐湛小心的看了看父親的臉色,可憐兮兮的道:“今日的事,孩兒已經吃足了教訓,您別罵我了,不然我這心裏越發惶恐不安,病也難好,更要惹父親擔心了。”

林知望倒寧願他賭氣埋怨幾句,也好過忍著一身傷痛反過來寬慰自己,一番話讓他又氣又憐,一巴掌抽上脖頸:“貧嘴饒舌,沒瞧出哪裏惶恐不安。”

徐湛縮著腦袋笑了笑。

“別給我擺出一副畏畏縮縮的無辜樣兒來,何朗說你站在炸*彈面前面不改色,英雄的很呢。”林知望板著臉訓道:“仗著幾分小聰明,拿別人當傻子,後招都沒留一手就敢拿命去搏,你當回回都有這麽好的運氣?”

“才是誰心疼的不行,這會兒又罵上了。”曹氏進來,嗔怪著打斷他,親手端著藥碗和清粥:“有什麽話稍後再說,先讓他吃藥。”

“母親。”徐湛起不得身,頷首向她示禮。

“母親還是讓父親一次罵完吧,看再憋出頓好打來……”

“敢是沒打疼你!”林知望揚手嚇唬他。

徐湛側身一躲,抻到傷處,疼的滯了口氣,又惹起一陣咳嗽。

眼看打不得也罵不得,林知望只好暫收了火氣,難得親手餵他喝了碗藥,中途吐了他一身,又命人重新端了一碗,也沒耐心再餵他喝粥,轉身交給襲月,回房更衣去了。

徐湛喝粥時又吐了兩回,翻江倒海的難受,眼前更是陣陣發黑。一碗清粥見底,實際沒存下多少,盡數吐了出來,伏在臂彎裏嘶嘶的吸著冷氣。

一只大手撫上他的後背,輕輕拍打,他知道是父親又折返回來。

從枕間擡起頭,見父親已經換上緋色的金繡盤領衫,束犀帶,腰間懸著的牙牌來回晃動。

徐湛不免有些愧疚,吃過藥喝過粥,他便可以休息了,一夜未眠的父親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上朝,去部院處理公務,天一亮,母親也要早早進宮向太後請安。

“疼的厲害?”林知望問。

徐湛微微點頭:“吃什麽都想吐。”

“那也不能不吃。”林知望道:“後頭的事太麻煩,要打起精神來應對。”

“嗯。”徐湛補充道:“不妨事。”

“不怨你爹嗎?”林知望忍不住問。

徐湛搖頭,故做得意的輕笑:“父親難得放手一次,我該高興才是啊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新年快樂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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